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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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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之不願意見到薛素鳴, 始終將門緊閉著,除了兩個啞女, 在無人能進去。這種賭氣的行為,是的,薛素鳴只當是她的孩子氣,興許還在想,過不了多長時間,她總會放下來的,常伴在他的身邊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可是啊, 出乎意料,那個總是愛笑, 像麻雀般在耳邊嘰嘰喳喳的少女是那樣的倔強, 乃至重陽佳節,她都不肯走出屋子。

覓雪搖搖頭,晃了晃肩頭,很是無奈的樣子。她手上的托盤裏擱著一盤重陽糕,一盞秋菊茶, 還應景地放著幾只顏色不一的新菊。

春信懂了她的意思, 這是之之姑娘不願意出來啊, 重陽佳節, 向來都是登高賞玩景色,觀賞秋菊, 飲酒歡宴。

她為難地, 拍拍肩膀, 然後告訴覓雪。谷主讓我請之之小姐去呢。

春信眨眨眼, 然後敲敲門。

之之從話本裏擡首, 說:“進來吧。”

見到是春信、覓雪時, 她目光有些輕俏地落在覓雪手裏的盤子,說:“原來現在是重陽了啊。”她擱下話本,不由望向窗外的秋光,臉上出現了一些笑容,仿佛是在懷念著什麽。

覓雪見她心情不錯,走了進來,把糕點和秋菊茶放在桌子上,然後糾結了一下,向春信點點頭,春信松了一口氣,連忙找來紙筆,寫好了,然後走到了之之身邊,眼巴巴地看著她。

之之看不懂手語,所以早已經習慣了和她們以紙筆對話,看見了覓雪手裏的紙條時,她原本含笑的眼睛瞬間冷寂了起來,她抿著嘴,悶悶不樂地道:“我不去。”

春信急了,嗚嗚嗚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之之看著她說:“春信,現在的我想必是這月迷谷中最大的笑話了吧,哥哥這種神仙般的人物可以把所有人的話都不放在眼底,可是我不一樣,我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我也會害怕。”

少女的眼底露出了一樣脆弱,她手指撚著那朵重瓣月粉的菊花,低垂著眼睛,喪氣極了。“哥哥他永遠也不會明白,為什麽……為什麽,我始終不願意,如果師父還在,也許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覓雪倒了一杯秋菊茶給之之,這兩女也不懂他們師兄妹之間到底在想些什麽,過了一會兒,春信見著之之還是那副堅定的臉色,只能稟告谷主,之之小姐去不了了。

門外走廊上,有道白色修長的身影聽完了之之的這番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覓雪和春信都是憂慮地看了一眼外邊,然後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收拾著東西。

之之喝了一口秋菊茶,那清甜輕芬的茶氣讓她看了半天的眼睛舒服了許多,她什麽也不知道,什麽都當做沒發生。

重陽拜神祭祖,登高望遠,宴飲作樂,往年都是如此,也是難得的月迷谷內大家都歡迎的一個節日,可是今年諸位管事發現自家那如神仙明月的谷主身邊少了一個小跟班,同樣的,比起往歲,他那張俊美清冷的臉龐更是冰冷得不近人情,席上有一個管事提拔的親近不知所謂,喝多了上頭,端著酒杯居然歪到了酒席中央,鉆到了舞女們的中間,“谷主,屬下白樂敬您一杯,月迷谷有了您,日子真是蒸蒸日上。”

薛素鳴那張臉上沒有表情,眸光投過這人身上一眼,就像看螻蟻一樣的眼神輕輕移開。席上的其他人都是習慣了他這副鬼樣子,樂呵呵的沒人說話,只是這白樂不知道是真喝醉了,還是真把自己當回事,臉色被薛素鳴這輕蔑的一眼氣得紅彤彤的。

“谷主,屬下聽說之之姑娘乃和谷主您喜結連理,並蒂合歡,今日這樣的節慶怎麽不見之之姑娘呢?”他單純地就是想多說句話,完全沒想到在他這句話說出來以後,本來還有些喧騰的宴席瞬間沈寂了下來,就連舞女們也停下了騰轉的袖子,這個白樂終於從旁人的眼神裏看出自己說錯了話。他捂住嘴巴,他是最近才調回月迷谷中,只是聽說了這師兄妹終成眷屬,完全沒想到會惹了薛素鳴的機會。

上座上,今日的谷主仍然是一色白衣,可是比起平日裏尋常的素錦,今日重陽宴會,他那素錦如雪綢般細密華麗,在廳堂裏璀璨如白日的燈盞的照耀下,折射出那衣裳華麗冰冷而又猙獰的獸紋,流暢的肩膀胛骨處在燈火下晃動著細紋,像是擇人欲噬的惡獸。流溪墨煙般的黑發高高挽起,露出一雙修長的墨眉,一雙泛著寒色的鳳眼,他只要坐在那裏,便會給人無窮的壓力。那張絕色得不近人情的臉蛋,如迢迢寒山翠色般清冷。

白樂嚇得話都不會說了,立即跪了下來。

上座的人說:“滾。”

林忘生擦了擦額頭的汗,百蕊和錢先生幾位管事也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冒頭,只有方音站了起來。她是終於忍不住了嗎?

大家的目光全都擔憂地落在她的身上。而薛素鳴那雙從始至終都不帶有一絲溫色的鳳眼落在了她的身上,修長如玉的手指執著酒杯,飲了一口,他半闔眼眸,臺下舞女們猶豫著又起舞,旖旎幽美的舞蹈當中,方音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谷主,之之是您的師妹,重陽節為什麽她不能來?”

當然這句話也是大家好奇和關心的,不過沒誰有方音這個膽子敢向如今暴君一樣的薛素鳴問出這個不應該問的問題。

指尖的酒杯擱下,白瓷清脆碰撞的聲音響起,白衣男人嘴角勾起一個哂笑,眼睛裏冰冷得像是永遠不化的雪。“為什麽她不能來,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方音,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嗎?你去雲夢樓問她。”

方音因為他這句話,臉色變得蒼白,居然連一句話都回不了。

薛素鳴自斟自酌了好幾杯,神情越來越陰冷,明明是大好的重陽佳節,明明是歡聚一堂的宴會,可是這會兒卻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繼續上去湊熱鬧了,看得出來,今天谷主的心情是特別的不好,特別的不好。

有人忍不住耳語起來。

“是不是谷主又和那位鬧脾氣了?”

“我看啊,肯定是那位又對谷主生氣了,你沒見今天谷主的臉色這麽黑嗎?重陽節就沒有見過她的身影。”

“唉,自從那丫頭出現了,咱們谷主就像是昏了頭一樣,還神仙公子,我看就是個沈溺在情愛中的傻子。”

“小聲點,我還想好好活著呢。”

噤聲。

上座的人一杯接著一杯,像是在消遣著內心的郁悶,美酒一杯一杯地入肺腑,只是不管怎麽喝,怎麽想灌醉自己,可是這酒喝多了,竟然更清醒起來了。他想起了她的話。他不會明白,始終不會明白,她在想些什麽,說什麽笑話,有他在,誰剛把她當做笑話,她的心在想些什麽,是他永遠想不明白的,明明那雙眼睛偶爾看向他是那樣的歡喜的,那裏面帶著最單純的仰慕,仿佛他就是她的一整個世界。

而從什麽時候,不再那樣了,她甚至害怕,不願意再見到他了。

她真的好貪心啊。

既想要他長久註視的目光、獨一無二的寵溺,又想要在他的身邊做一個師妹。第一次動了情念的他,做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來,終於她眼底的仰慕慢慢地變成了抗拒。

白衣迎風,挺拔修長的谷主站了起來,他不言,走過的地方,舞女們紛紛退讓,在座的管事們也紛紛起身,躬身送別。

那一襲白衣白得有些清寒,白得有些孤寂,寬闊的脊背挺拔如松翠,一路孤獨,仿佛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獨行。

夜色燈火交匯之處,白衣如風般難以追尋影子。

方音喝了一杯酒,苦澀的,辛辣地卡了嗓子。她收回了目光,還是有些猶豫。在她身邊的百蕊看著她這個樣子,很冷靜地對她說:“方音,收回你的那些想法,難道你不知道谷主的性子嗎?一旦你做出了某些事,那便是要與他、與月迷谷決裂了。”

她的潛臺詞便是,作為月迷谷的管事,你必須也只能站在谷主的這邊。

方音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可是不等於就會這麽做。

月色清寒,照得人間幾家圓滿,幾家流離。今夜秋風頗大,吹得窗戶都顫顫巍巍的,之之站在窗前吹了一會兒涼風,她剛剛沐浴過後,透過窗,還能看得見遠方谷中建築都是燈火通明的,顯示出節日是多麽的熱鬧。

她有一種平靜的預感,薛素鳴回來。經過幾天的冷靜期,他心頭的怒氣也應該積攢得要臨頭了。

她的目光望得很遙遠的地方,仿佛在看著些什麽。風很大,不知吹來了何處的淡淡花香,還有微瀾湖清澈的水汽。黑暗裏,只有月色照亮的地方墜著影子,發絲流離,凜凜的風裏少女的唇瓣冷得有些顫動。

在長長的石板路上,一道修長的身影墜著月影緩緩而至。他站在窗下的那棵大樹下,映上的是窗前三千青絲飛揚的少女。杏眼櫻唇,桃面花腮,仿佛是夜色中的妖精一樣,一身雪白的睡裙倚靠著窗欞,飄飄欲飛。

兩人都沒有言語。

片刻的沈寂後,被夜色籠罩的那張臉龐看不出神色,男人沈啞低沈的音色在風裏緩緩響起。“今天開心嗎?”

之之有些意外他的問題,唔了一聲,“我還好,哥哥,你呢?”

樹下傳來他低低的笑聲,有些不真切的,那笑聲聽上去有些自嘲似的,“我不太好。”

之之呆滯,撇嘴,哼了一聲,“今日可是重陽啊,哥哥你的那些屬下難道不知道哄好你嗎?”

“那你呢?”男人接著她的話,問:“你會哄我嗎?”

之之呆了,凝脂般的肌膚因為他這有些輕佻的話語瞬間羞紅了,她杏眼一瞪,然後終於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楞楞地問:“哥哥,你是不是喝醉了啊?”她的話語都帶著一股的難以置信,向來都是千杯不倒、或者是從不喝酒的人,怎麽可能會醉成這個樣子,月影橫斜了一點,也許是他走過來了一點,那張仙姿玉魄般的容顏終於露在人前,有些緋色,鳳眼卻幽亮得比那微瀾湖還要清涼,只是行動間傀俄若玉山之將崩,已經體現得出來他的醉意。

又或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第一次,他終於想醉一場。“為何我就不能喝醉呢?之之。”他看向她,說著,把她的名字念得拉長,分外旖旎又好聽。

之之撓撓頭,瘋狂了,看著樓下的醉鬼。也不知道兩個啞女去哪兒了,平日裏她喝口茶都在身邊待著的婢子,這會兒倒是連個影子都看不見了。

她那副看來看去的樣子,有些暴躁的樣子,全部都落在了他的眼底。

真是可愛。

他在心裏說。

“我想見你。”他低低地說著,有些小委屈的樣子。

之之放棄了找那兩個婢子,聽見他的話時,蹙了秀眉,十分冷酷地回答說:“哥哥,天色不早了,你還是早點休息吧,我也打算睡了。”說完,她就幹脆地闔上了窗欞,匆匆忙忙的樣子,像是怕被什麽打動了一樣。

那樣慌亂,反而顯得些許心虛,不過任是誰見到現在的薛素鳴,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都會忍不住被打動吧,白衣如玉,他不是那種溫潤如玉的姿態,風姿凜凜,如冰山、雪月般巍峨,傾國傾城的容顏在月下夜裏,像是客居人間的謫仙。樹影搖晃,窗欞合攏,他手指橫到嘴邊,有個輕靈的笑放開。

“慌張了。”喝醉了人,總會比平常更放開性子,一向冷酷的薛素鳴,這會兒反而有些天真燦漫的樣子,臉上也出現了一些笑意。

當門被敲響的時候,之之扶著頭,咳了一聲,回應著門外的那個醉鬼。“哥哥,你……趕緊回去睡覺吧,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好嗎?”

她用著商量的語氣。

“不……”男人冷靜地回答。

之之頭疼,“那你想說什麽,咱們現在說,說完回去。”

沈靜了片刻,就在之之以為有了什麽變故的時候,他忽而說:“之之,讓我進來,我沒醉。”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的話語很清晰,一點也不像是醉中的人會說話。

之之猶豫了,“哥哥,你會嚇我嗎?”

她咬著唇瓣,語氣中的忐忑是那樣的明顯。

嚇,這個詞誠然用得極妙,兩個人心底都明白,而薛素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什麽時候,他薛素鳴在女人的心裏居然成為了一個色中惡狼了。

“不會。”就在她猶豫間,門被推開,一身白色睡裙,腰細膚白的少女摟著手,望著他,薛素鳴冷情的鳳眼落在她的身上,不過幾日沒見,兩人之間都有些怔忪。男人步入室內,他身上那種冷雪般粗糲的氣息,攜著淡淡的酒香,攜著苦澀的藥香撲面而來,有些過分的強勢。

少女立即醒過來,往旁邊一讓,小聲地說:“哥哥。”

“嗯。”一進入房間,他反而成為了這裏的主人,慢條斯理地牽住了她的手,微微向她傾靠。之之僵硬地想要躲開,卻被他的指骨按住,他的聲音低沈得有些陰涼。“扶我一把。”

之之撅嘴,不快地讓他壓著,少女纖細的肩膀低了一下,男人有些意外,被順勢地往下落了,差點傾地,不過他反應得很快,站了起來,眼裏看著薄怒的之之,甚至還有些淡淡的笑意。

“我生氣了!”

薛素鳴的手按捺地、溫柔地落在少女柔軟的發間,“嗯。”

“嗯什麽,我真的生氣了……”之之忍不住再次出聲。

“真的醉了。”他聲音低低地說著,像是求饒一樣,饒是之之也看待了,這些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薛素鳴的臉上也會出現這樣脆弱不堪又不該出現在他臉上的神情,他很依賴她,就像一個普通的男人一樣親近著自己心愛的女子,甚至主動走下神壇,有幾分的情熱、情怯。

之之是那種,你軟她也軟,你硬她更硬的性子,這會兒倒是對向來高冷又出塵的師兄拿不出一點註意了。

半推半就地,他就被拉到了之之自制的沙發上,柔軟得像是夢鄉一樣,他輕輕靠著,擡眼就見看見少女溫柔清麗的眉眼。

之之端了一杯茶遞給他,“哥哥,喝點醒酒。”

他緩緩接過,從始至終,未曾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之之卻不肯看他。過了一會兒,她終於主動開口道:“哥哥,你真的喜歡我,不只是當做妹妹的那種喜歡嗎?”

她很認真的。

他怔了一下,有些怔忪於她的直白,茶湯氤氳眼前,那張如仙的面容有些氤氳在氣霧當中。“之之,我只有你。”

這句話,讓她也怔住了,覺得意外的耳熟,仿佛從前他也對她說過。我只有你和我喜歡你,終究是不同的,她還是不信,他會這樣輕易地愛上她,不過無所謂了,她要的從來都不是誰的愛意,她只想得到他們的氣運。

“哦。”少女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奇怪的笑意。

薛素鳴還想說些什麽,卻忽而感覺到困意襲來,眼皮子越來越重,少女那張含笑絢麗的笑顏滿滿被黑暗覆住,真是遺憾呢,他本以為,他還能說更多的話,看來以後還是少飲酒。

體內有什麽洶湧著,是桃花蠱……最後的意識,聖手也難免覺得有些奇怪,明明是被平覆下來的桃花蠱,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還會洶湧。唇間有淡淡鐵銹的味道,細軟的手指戳入他的唇瓣,有些惡劣地低落著一滴血,引出在壓制在心脈深處的蠱蟲。來自主人的飼養,讓蠱蟲沸騰了,很快,少女收回手指,低伏著身體看向沙發上的男人,絲綢般流麗的臉蛋低低看著他,那笑容綺麗而蒼白,透著一股子靡艷詭異。

她起身走到金猊獸爐邊,點燃了早已備好的夢禾香。

香氣渺渺時,沙發上的白衣玉人緩緩醒來,一雙眼睛赤紅得如獸般猙獰。卻在目光映在那少女時,慢慢地柔軟了眸色,清冷卻多了一絲紅塵煙火氣。

“之之……”他被桃花蠱點燃的欲望飄然升起,跌跌撞撞地擁住了她。

懷中的人卻露出了畏懼而害怕的姿態,她抗拒,卻無力,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有些貪婪地吸吮著。可是無意間,才發現她脊背顫微,那雙幹凈清澈的杏眼清淚不止,“師兄……”

他清醒了,可是在那一時間,他居然放縱了自己的欲望。桃花蠱不是借口,也許是真的醉了,連她哭著的樣子在他眼底都在充斥並呼喊著身體裏的每個細胞。

他遮住了她的眼睛,聲音有些靡艷的調子:“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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